铁牛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,因着第一个孩子宗儿没养活,两人吸取了经验,觉得应该给剩下的孩子取贱名才能好养活。

铁牛排行老二,剩下的是铜牛,石牛,水牛,山牛和牛花。

中途山牛夭折,好在剩下的孩子都活了,这还是因着古井当上了里长,比起普通村民更有家底才养活了这么多孩子。

“不光是宗儿,我也担心铁牛。”古井说着:“原本以为如今当兵算是个好差事,结果今日官府来人清雪的时候我才知晓,现下四处雪灾,那有村子遭灾了,都是军队过去救人救灾。”

“这寒天雪地的,大家都在屋里窝着,他们却还要到外头忙活,别给冻出个好歹来。”

周鹰娘在黑暗中拍他一下:“你怎么说话呢!别咒我儿子!”

“你今日又不是没看到,这只是清路的人都有姜汤喝,咱柳州的军队那一向是待遇好的,肯定冻不着他们,铁牛上次回来不是说了吗?他们有时候还吃肉呢。”

话是这么说,但当父母的,哪有不担心的。

古井叹气:“就是有些后悔,早知晓不让他当兵了,当个文吏不也挺好的吗?”

他实在是有些睡不着,便索性起来点灯:“我来照亮,你去看看牛花吧,今日又冷了几分,她身子弱,别又咳起来了。”

牛花在儿媳妇的房里照顾着,古井是不方便去的。

牛花是他们二人最小的孩子,因着不会避孕,这孩子是周鹰娘五十岁时生的,千难万险给生了下来,今年也不过两岁大,与铁牛最小的孩子刚好同岁。

夫妇两个年岁都大了,周鹰娘也没多少奶水,索性将孩子交给铁牛媳妇曾二娘,和铁牛与曾二娘的小儿子一同照顾着。

只是到底是艰难生下来的孩子,牛花从小就体弱,虽算不上多病,但每年到了冬季,都是要病上一场的。

周鹰娘也很疼这个小女儿,当即也利索起了身。

夫妇两个刚出房门,忽而轰隆一声,脚下便震颤几分。

两人脸色大变。

接着,是小孩子受到惊吓的大哭声。

他们家住在村口,能清晰听到村落各处都响起惊叫哭声。

半大少年的水牛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山塌了!!娘!娘!爹!!二嫂那屋子垮了!!”

周鹰娘连忙护着油灯奔过去,果然见着儿媳妇住的那屋子已倒了一片。

“孩他爹!你愣着干什么!!快来救人啊!!”

古井还处于这般景象与三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恐惧中,被喊了一声,才回过神,赶忙奔向房屋废墟。

先是本能的疯狂挖掘,接着突然想起什么,一把拉起水牛。

“喊人!”

“去官府喊人!!白日里官府说,若有突发情况,就去喊人!他们在各个村落交汇点都安排了人!快去!现在就去!!”

说完之后,他听着村落各处的叫喊声,惊哭声,心中泛起浓浓的绝望。

这是雪太大,山崩了。

听这动静,怕是大半个村子都被盖在了下方。

这样的情况,比三十年前还要严重。

而且,还是半夜。

为何是夜间,夜间,行路不变,官府的人还能来村子救援吗?

——马校尉是在睡梦中被叫起来的。

当兵的人是没有起床气一说的,他立刻起身:“什么个情况?”

亲兵连忙道:“明银里一村落山崩,许多人家被压在了废墟中,需要挖掘救援,道路已清,上山没问题,就是如今是夜间,恐怕不好行路。”

马校尉一边快速穿着衣服一边道:“晚上看不清,点个火把不就行了,叫后勤给我们准备火把。”

“山崩的话,恐怕大半个村子都被压了,光是我们去挖人数不够,派人快马回胡县报信,叫柳大人多派些人来,尤其是医师,估计许多人会被房梁砸到。”

“是!”

原本酣睡的兵士们很快被叫了起来,他们白日里才救援完十几户人家,此刻夜间又要起身,各个忍不住一边快速穿衣服,一边打哈欠。

“也不知是何处又遭了灾。”

“我这一到了晚上就睁眼瞎,一会可要如何走路啊。”

军营里的兵士们夜盲症的情况还是很多的,准确的说,大部分百姓都有夜盲症,像是那种夜间没那么看不清楚东西的人,才算是少数。

班长道:“别担心,我看得清,到时候一个班长带一个班,保证你们一个都丢不了。”

“诶,怎么夜间也会有情况,我困死了,这喝了肉汤也感觉跟没喝一样。”

班长:“你就是馋肉汤了吧,快些动作,别磨叽,小心一会迟到了要按军令处罚。”

一不到三十的壮年男子打了个哈欠,被班长踹了一脚才精神一点。

“班长,我困,不是说今日夜间可以好好休息的吗?”

班长是个三十多的国字脸,拍拍他肩:“我知晓你白日累了,只是这事发突然,附近只有我们在此处,先顶一顶,等到胡县再派人来了,就可以把你们替下去休息了。”

“再撑一撑,咱们干的可是救人命的好事,积功德的。”

壮年男子听了这话,脸上也露出了笑。

“要是真积功德那可就好了,我小儿子才两岁,天天提心吊胆怕养不活,若是有功德,就让老天奶保佑我家孩子们都能养活吧。”

说着,他跟着大家一同集合。

冒着天黑赶路,自然是艰难的,虽然有火把,可火把照亮有限,兵士们都紧紧跟着自家班长,时不时还要被点名确定没有落下的。

唯一的好消息,可能就是如今四处都是雪层,天上还飘着大雪,夜间带火把上山,不用怕引起火灾。

壮年男子在寒冷的天气下渐渐清醒下来。

只是越走,他越觉得这路这般熟悉。

白日的路和夜间的路看着总不一样,再加上上下左右都有人挡住视线,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脚下的这片路,又有些夜盲,他虽觉得熟悉,却也没能认出来。

直到一行人终于到了村口,面对一片垣颓壁坏,听着幸存村民吆喝着挖掘废墟救人,和小孩子们哭泣的声音,他才猛然认了出来。

有人在喊:“快!!加把劲!大家一起抬!!”

“二娘!二娘你撑住啊!!”

也有人看到了他们:“是军队!是胡县的军队来了!!”

“救灾的来了!快!快!这边这边有人被压在底下了!”

马校尉一声令下,兵士们立刻上前帮忙。

班长当即回头,却见壮年男子腿一软跪在了地上,他连忙去拉人。

“铁牛!古铁牛!你干嘛?!冻着了?!!”

“是……是我家……”

班长:“你说什么?”

壮年男子哆嗦着声音,几乎像是从腹腔里发出来的:

“我,我家……是我们村,这里是我家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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