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也有个孙女,比囡囡大了两岁,她也很喜欢我们家的牛,每回我回去,她都要我抱着她,她再去摸牛,和牛说话。”
说起家里的孙女,车夫脸上的笑容便更浓重了。
阮三娘是有些聊天技巧在的,她之前已经猜到了这头牛属于车夫,此刻却还是露出惊讶以及羡慕的神情:
“这牛竟是您自己个的?”
对于普通人家来说,一头健壮年轻的牛,绝对称得上是奢侈品了。
“是我的,我与官府借款贷下来的牛,但我架着它到处接活,最多三年,那贷款便能还清楚了。”
这可是稀罕事。
林竹花讶异:“官府还能借钱给人的?”
“能,只要有正当理由,身份又没问题的就能。”车夫脸上便露出了自豪的笑容:“我之前可是优秀工人呢,我去申请贷款,上面批下来的速度都比别人快一些。”
一路上路途漫漫,几人也混熟了,车夫便将自己家的事说给了婆媳二人听。
原来,他以前竟还是个流民。
“从幽州一路来的,本来是一大家子一起,结果这一路走下来,就剩下我和我那个小孙女还活着了。”
小孙女是襁褓中便被带着一起当的流民,原本以为她一个小小婴孩,恐怕撑不到最后。
“这孩子命好,她爹她娘,她伯伯婶婶哥哥姐姐们都没了,但她活下来了,当时我都想着抱着她一块上吊算了,结果,胡县没赶我们,还把我们留下来了,给我们工作,又给我们安排员工宿舍。”
说起当初,车夫脸上带笑,苦日子过多了是这样的,苦总会咽下,好要拿出来不停品味才行。
“我那小孙女当时还小,我要上班带不得她,当时我们那工厂的组长也是个热心人,她听说了就手把手教我申请幼儿园,孩子直接送到了厂幼儿园,被一群老师带着,人家都是好人,也耐心,知道怎么带小女娃,照顾的比我这个亲爷爷还好。”
婆媳二人听得唏嘘,又同情他的遭遇,又感慨他如今算得上是苦尽甘来。
“我知晓你们到个陌生地界去,心里肯定有些怕的,接你们这单的时候,王大人就跟我说,拜托我多多安抚,其实啊,我也不用多说,只一句,柳州,是个再卑贱的人都能活下去的地,就凭这,我便觉得它千好万好,是天底下最好的地。”
车夫又扬起笑:“且,只要自己愿意做事,那就能活的更好。”
“我现在就是盼着,三年内,把我这买牛买车的贷款还清,再干上几年,买个小房子,日后不管我孙女成绩好不好,能不能找着好工作,有了这个房子,我到时候死了也是安心的。”
他看看前面:“歇息时间到了,您二位快上车吧,这赶路许久你们恐也是累了,再撑一撑,最迟后日,就能到柳州地界了。”
阮三娘与林竹花带着孩子上了车,感受着牛车又快速跑动起来。
真是没想到,这车夫虽说一直赶路,但也从来都是把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的,说话也很有章法。
谁能料到,他竟当过流民,还险些饿死呢。
不得不说,他的经历给了婆媳二人信心。
她们都是认字的,也都好手好脚,车夫什么都没有来到柳州,都能攒下如今的家业,她们自然也可以。
此刻两人倒是没想到,这一路走来,她们已经完全接受柳州女子也可做工当官吏了,甚至还渐渐变得期待起来。
商队一路上死命的赶路,终于,在两日后,到达了柳州城。
林竹花掀开帘子,看到一座明显近期才修缮过,显得额外展现的巍峨城墙在前。
城门分为八个,八个城门外,却依旧人满为患。
这座城门,就是专门给商队走得了,城门口开的更大,更方便带着货物进去。
“柳州城到啦!各位客人下车了!”
“今日怎么还是这么多人?”
有人已是迫不及待下车透气,一边活动身子,一边与其他人闲聊。
“听说去胶州的商队回来了,恐怕今日要排不少时间的队了。”
“诶唷!马老板!好久未见,您可是比之前瘦了许多啊!”
有两个身形健壮的行商迎在一起,说着客气话。
“还不是在幽州吃不惯那儿的饭菜,身上也不知道掉了几斤肉。”
“您瘦了是好事,柳大人不是说过吗,人若太胖,那是容易得糖尿病的,那可是个麻烦病症,您现在这样啊,刚刚好!”
“哈哈哈哈哈,许久不见,刘老板还是这么会说话啊,今日有没有安排,要不我做东,请您吃上一顿?”
“哟!这么大方,看来您这趟赚得不少啊!”
“没有没有,都是些辛苦钱,哪有您的布料生意好啊……”
这场对话是很常见的。
但不常见的是,这两位健壮的行商,都是女子。
但她们说话行事,与其他男性行商毫无不同,都是热络寒暄,说着各种商人之间的吹捧话。
林竹花再次感受到了柳州女子与男子地位相同,哪怕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,这种想法也让她感到了些许安全感。
她下了马车,活动了一下脖子,抬头看向巍峨城墙上方。
上面正写着二字:柳州。